【秦时明月】鬼谷往事（卫庄/盖聂）1
一
那时候盖聂喜欢看云，从清晨朝露未晞、藤蔓野草露水打湿袍角，到晚霞满天、鬼谷西边苍鹭背负夕阳缓缓而归。他可以看一天，双眼一旦睁开就再也不想闭上。
那时候他还太小，鬼谷先生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是打坐。除了告诉他鬼谷秘传的呼吸吐纳秘诀外，鬼谷先生就只说了一句话：“打坐，越久越好。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了，就来找我”。于是盖聂就在谷里找了一块石头，石头旁有一株深山含笑。坐在这里可以看到横贯鬼谷的一涧溪流，远处巍峨俊秀的山峦也尽收眼底。更重要的是，这里视野开阔，他可以看到天际的云彩。
不过他到底小，闭眼打坐，按照师父的教诲呼吸吐纳，气沉丹田，却总想着天空变幻莫测的云，想着想着就睁开了眼睛，一看就是一天。
鬼谷先生早已外出云游，谷内只余年幼的盖聂和一个照顾师徒起居的老仆人。盖聂在石头上静坐一天，日落后拍拍屁股慢悠悠回去，第二天踩着朝阳踏露而来，一日一日，从不间断。直到有一天，盖聂盯着一朵正在变换的云，想象它变成苍鹰的样子。他闭上眼睛，冥想云朵怎么被风吹动，游丝随着呼吸吐纳在体内游走。他感受风，他感受气流，依照往常观云的经验推测苍鹰之后是河流，河流只后是利剑，利剑之后是……
他睁开眼睛，晚霞满天，一行苍鹭缓缓飞过天际，深山含笑早已开遍，白色花瓣落了他一身，幽谷内一缕炊烟袅袅升起，盖聂站起来拍拍衣衫，回家。
第二天来得就比平时稍早些，他站在树下仰头看白云般的花朵，盛开的恣意灿烂，含苞的娇羞温柔。他在心里默数了含苞花朵的数量，盘腿坐下闭眼。这一次风拂动得更加明显，风吹过他的发丝、衣角，吹过旁边的深山含笑、溪流，吹过溪流旁边的灌木、藤蔓，他的经脉随着风声起伏，呼吸自在。这天傍晚他睁开眼睛的时候，深山含笑七朵花苞全部开放，与他听到的一模一样。他轻拂衣袖，回家。
之后就一马平川了，待深山含笑花落的时候，他已然可以听到西边水杉树上三只刚破壳的小苍鹭的啾啾声，风吹过芦苇时芦苇种子随风婆娑的声音，甚至于鱼游浅水时微不可查的咕咚声。
他可以从黎明静坐至黄昏，双眼阖闭，呼吸平稳。那时他不过七岁而已。
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，他听到脚步声，等他奔回茅舍推开木门，鬼谷先生已然傍炉而坐，手里握着一盏温热清酒。“太慢了”，师父的声音缓慢如溪流，清透有力。
之后年复一年，冰雪消融时鬼谷先生外出云游，又在第一场雪时准时回来。这期间盖聂从来没有比先生早一步踏进茅舍，“太慢了“，鬼谷先生每一次都这样说，在冷冽的酒香和冰冷的朔风中。
深山含笑花开花落，盖聂一个人听风看云近十载，有一天他站起来，一抬头就触到最底端那枝花。他长高了。
“太慢了”，然而鬼谷先生还是这样说。
在这之后的某一年，他端坐在深山含笑下，耳听“噗”的一声，是雪落在梅花枝头。他睁开眼，目之所及空空荡荡，唯闻北风呼啸。然而耳际却是连绵不断的落雪声，盖聂默然端坐，约摸半盏茶过后，谷底才落起雪来。
一个时辰后，他听到一阵脚步声，来自百里之外的谷口，鬼谷先生在第一场雪里如约而至。他起身，拂落身上积雪，却意外听到另外一个脚步声。
鬼谷先生带人回来了。
盖聂飞身疾行。经过近十载的修行，现在的他内力深厚，不仅能先于雪闻其声，更能踏雪无痕。年少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过竹枝、树梢，素白的衣衫在风雪中飞舞。当他点燃炉火，温好清酒时，鬼谷先生才推门而入。
“不错”，这位智慧的长者拈须而笑：“你也够资格当师哥了。”
然后卫庄便进来了，一袭墨色衣衫立在苍茫雪景，笑容在他说话时带出的雾气里模糊不清。
盖聂第一次听见卫庄喊：“师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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